内蒙古少数民族作家汉语写作的民族历史题材小说在创作中呈现出鲜明的史诗性特征。史诗是西方的文学概念,它于五四时期随西方文学的引入而传入中国。黑格尔曾以希腊的《荷马史诗》为范本和标准讨论了史诗的基本特征,在他看来,史诗的根本特征便是它的客观性。黑格尔认为史诗描述的是"与一个民族和一个时代的本身完整的世界密切相关的意义深远的事迹"以,即要求史诗要反映那些关于整个民族和时代精神的事迹。因此,黑格尔认为史诗其实是"一个民族的'传奇故事’,'书’或'圣经’。每一个伟大的民族都有送样绝对原始的书,来表现全民族的民族精神。在这个意义上史诗这种纪念坊简直就是一个民族所特有的意识基础"。史诗传入中国后,对中国当代小说的"史诗性"特点洪子诚进行了如下概述: "揭示'历史本质’的目标,在结构上的宏阔时空跨度与规模,重大历史事实对艺术虚构的加入,以及英雄形象的创造和英雄主义的基调"。
在对如上论述加阐释和深化的基础之上,可以这样评定一部具有史诗性的作品。首先,史诗在所叙述的内容即"史"的方面应有深广的历史内蕴。从小说的外在形式来讲,"史诗对民族、时代的反映应是感性具体的和全景式的,它要把这一时代、民族的生活方式、风俗习惯、自然景观、人情风貌等描绘出来。"以其次,要在思想上具备丰富的内涵和底蕴,能够反映一个民族的、历史的内涵以及其在历史发展中的深厚的精神底蕴。因而,史诗应选择重大的、宏伟的题材,即要选择那些关乎一个民族或者时代的命运历程的重大事件或状态等来组织材料和创作。
除却宏伟的题材和深广的历史内蕴之外,史诗还应有英雄人物。作品中塑造的英雄人物须在民族的历史发展进程中发挥着至关重要的作用。读者通过英雄人物的事迹,可窥见这个民族的命运历程和精神风貌。
随着时代的发展,在不同的文学史时期和审美趋向中,史诗的创作会呈现出不同的体式。在当代中国文辰,作家们在很长的一个时期里,将长篇小说的史诗性审美追求作为创作全力追求的目标。而对于历史题材小说来说这一追求更甚。王又平在《新时期文学转型中的小说创作潮流》中写到:史诗性’可以说是中国当代文学批评中的最高级别形容词,称道一部作品是史诗,也就是将这部作品置于最优秀的作品的行列。因此,'史诗风范'在相当长的时间内作为一种文学理想一直为作家所企慕、所向往,形成了作家的'史诗情结’ "。
在这样的创作背景和潮流之下,内蒙古少数民族作家奴语写作民族历史题材小说包涵巨大的历史容量,并以英雄传奇的小说结构全景式地再现了各少数民族波爛壮阔的历史。
(一)巨大的历史容量
1.宏阔的时空视野
事实上,小说的史诗性是由史的特性和诗的特性组合而成,而史的内容是小说的基础和骨架。因此,要求作家们创作中对历史的叙述应该选择一个较大跨度的时间和较大幅度的空间。这两点在内蒙古少数民族作家汉语写作民族历史题材小说的创作实践中,首先表现为"巨型的时间视野"以,作品以历史背景为依托,在历史的长廊中再现了民族历史上发生的重大历史事件。
蒙古族作家包丽英《狼性征服》、《狂飘西进》、《煌煌盛世》、《落日余時》的帝国系列从蒙古族厕起于蒙古高原的十三世纪写起,小说跨越关键的事件节点,叙述到1206年成吉思汗即位统一蒙古各部落、出兵西征、1227年逝世于征服西夏的战场,之后历经相继继承汗位的窝阔台汗、贵由汗、蒙哥汗等的统治,至忽必烈建立元朝的长达百年多的时光,将蒙古历史上帝国的建立、西征欧洲、伐宋灭金、统一中国的重要事件浓缩在作品中,生动地描绘了蒙古帝国化丽的征战史。巴根《成吉思汗大传》、包永清《一代天骄成吉思汗》、超克图纳仁与琴子《天骄铁事》等文本,同样以成吉思汗一生的事迹作为叙述对象,写他晒起于蒙古草原至统一蒙古高原的历史,时间跨越几十年。上述民族历史题材小说为读者呈现出了宏阔的时间视野,体现了作家的史诗性追求。《嗔达梅林传奇》以嗔达梅林的英雄事迹为材料,全景式地描写了20世纪20年代末至30年代初发生在科尔沁草原上的震撼东北地区的嗔达梅林起义,再现了20化纪早期蒙古草原上的社会历史面貌。《满都海斯琴》从她的少女时代写起,追溯了她为维护黄金家族的一统地位,在丈夫去化之后转嫁年仅^:岁的达延汗,辅佐他掌管汗廷事务,直至达延巧成年之后有能力接管汗廷大权的传奇一生。上述民族历史题材小说将几百年间蒙古族历史上的重要事件浓缩在作品中,体现了宏阔的时间视野。
鄂温克族作家涂志勇的长篇历史小说《剑海柔情》、《索伦顆骑》以鄂温克族民族英雄海兰察的成长为线索展开故事情节,再现了清雍正至乾隆年间长达半个多世纪的政治风云变幻。《剑海柔情》以雍正三年年羹尧被赐死,他的众部将为免受株连弃官隐匿,总兵乔玉在弃官而去的途中遭到青龙帮主的拦路截杀,饶幸脱险一路北上隐匿于塞外为起点,中间跨越几十年,将小说的叙述时间延续到了乾隆十六年海兰察的初露矛头,以他的成长为线索推进小说情节,写到他一路加官进爵,于乾隆三十六年带领索伦兵平定大小金川的辉煌事迹,再现了雍正即位至乾隆年间的政治历史风云。《索伦顆骑》同样将叙述的背景投入到历史的长河中。小说起于乾隆三十六年,结束于乾隆五十屯年海兰察病逝于平叛西藏的归程中,在宏阔的时间视野中叙述了二十几年间海兰察的赫赫功绩。
其次,内蒙古少数民族作家汉语写作民族历史题材小说的史诗性在形式上还表现为"巨大的空间视野"以。成吉思汗雄起于蒙古草原、建立蒙古帝国的过程中历经的大大小小的征战皆是在迂阔的空间中进行的。成吉思汗起兵于蒙古草原,策马南下中原地区,几代蒙古大汗攻夏、灭金、伐宋,至忽必烈建立疆域空前江阔的大元朝。甚至蒙古军的铁蹄震撼欧亚大陆,率军西征中亚花剌子模和欧洲各国。《一代天骄成吉思巧》、《狼性征服》、《狂飘西进》等作品再现了蒙古军横扫欧亚大陆的征战史,将叙述的空间拓宽到欧洲和亚洲的范围。
小说《渭河血浪》在描写陕西回民抗清斗争的同时,并没有将叙述空间局限于陕西渭南,而是将视野投至全国范围,对云南、甘肃乃至全国范围回民的生存状态做出了透视。不仅如此,更让读者透过陕西回民的起义了解到全国范围内掀起的反抗清朝统治的浪潮。将太平军在江西、湖北、河南等地的运动与捻军的反清运动侧面呈现出来,他们与陕西、甘肃的回民起义一起再现了同治年间全国范围内轰轰烈烈的抗清斗争。
《剑海柔情》与《索伦顆骑》通过海兰察一生的征战,同样将视野拓宽到雍正至乾隆年间清王朝在西藏、四川、台湾、新疆等边疆地区的统治情况。在小说《凌升》中,读者不仅能够看到凌升在兴安北省的抗日行为,更能看到呼伦贝尔地区的抗日活动,透过凌升和苏炳文的抗日行为可以窥见当时的世界范围内日本、苏联等国际关系和形势。姜兆文的长篇小说《王爷的末日》在描写十九世纪末二十世纪初哲理木盟蒙古人反王爷的封建统治的同时,更将他们的斗争与整个国际形势融合在一起,甲午战争的失败,德国与法国之间的明争暗斗,日本在台湾、迁东的野屯、,以及沙俄对满蒙的馳舰等国际环境皆囊括在小说中。
内蒙古少数民族作家汉语写作民族历史题材小说创作并没有拘園于内蒙古地区,而是在创作中将目光投放到空前壮阔的时空中,为我们呈现了独具特色的史诗品格。
2.宏大题材的叙述
在民族历史题材小说的创作中要实现史和诗的统一,除具备全景式的时空结构外,还应在尊重历史真实的基础上将小说的形式与内容统一起来。内容方面,应选择宏大题材进行叙述。笔者认为,所谓宏大题材即是指关系到国家、社会、民族的发展前景的重大事件,涵盖古代民族社会发展史、近现代革命历史、新民主主义革命和解放战争等历史在内的所有关系国家和民族前途命运的题材。作家通过此类宏大题材的叙述来再现民族和国家的历史。内蒙古少数民族作家汉语写作民族历史题材小说取材于各少数民族的历史事实,诸如蒙古族成吉思汗建立蒙古帝国的宏图伟业;拔都率军两征欧洲,建立金账汗国;忽必烈建立统一的多民族封建王朝元朝;嘻达梅林保卫家园、积极抗击军阀势力入侵蒙古王地;新民主主义革命斗争在内蒙古地区的胜利;索伦鄂温克族人民南征北战的历史;回族人民为了民族生存反抗清朝压迫统治等一系列关乎民族国家存在和发展的历史题材,都是作家创作的素材。
历史上的重大事件是民族历史题材小说创作的重要内容,也是历史题材小说能够呈现史诗性的基础。由此,建立在民族历史的宏大题材之上的小说创作,在题材的选择和叙述对象的择取上便显现了史诗性。
以成吉思汗、黄金家族、嗔达梅林等为题材的小说全景式地再现了蒙古族从全盛到衰落的历史,时间跨度之久,空间跨越之大,涉猎史实之广。对蒙古族来说,没有成吉思汗便没有蒙古族,没有雄霸欧亚的征服史,成吉思汗作为整个民族辉煌史的基础,对蒙古民族的存在和发展至关重要。因此,成吉思汗的事迹必然作为民族历史题材小说创作的首选。在群雄逐鹿、部落纷争的年代里,蒙古部在铁木真的率领下雄踞草原,建立大蒙古帝国,使"蒙古"成为一个民族的族称。之后的数百年间蒙古族在世界历史上留下了举世瞩目的成就。成吉思汗建立蒙古帝国,率军西征花剌子模,占尽花剌子模之地,西迄里海,南达印度河皆为蒙古所有。窝阔台时期,拔都率军第二次西征,占领额济勒河即今天的伏尔加河流域,攻占也烈赞、莫斯科诸城,夺取俄罗斯中部和南部。此后攻占今天的波兰、匈牙利、斯洛伐克、捷克等地。拔都还在伏尔加河河畔建立了蒙古帝国四大汗国之一的金帐汗国。对这些关于蒙古民族重大事件的重现和重温,使小说在内容上显示出了史诗性的特征。
土地是任何民族生存的基础,但是民国年间军阀割据混战,东北军阀张作霖和张学良将蒙旗作为控制东北大地的后花园,与达尔罕王爷暗地做土地交易。没有了土地,生活在草原上的人们便会流离失所,民族生存的根基将覆灭。因此,嗔达梅林率先反抗王爷与张少帅的交易,为保卫民族生存的土地献出自己的生命。扎拉嗔胡的长篇小说《嘻达梅林传奇》便运用关系民族存亡的宏大题材,以"迁阔、壮美与宏大的史诗性叙事,讲述了英雄嗔达梅林保卫草原、敢于牺牲的壮举"以。
回族作家白志明更是将回族在历史上的生存境况和面临的生存危机通过恢弘、悲壮的战斗场面加再现。民族压迫和民族歧视在中国历史上素来就存在,在新中国实行民族平等政策之前,历史上的少数民族总是被处于统治地位的民族所压迫。屠杀意味着灭种,对于信仰伊斯兰教的回回民族来说,清朝几次对回民采取的屠杀措施和举动关系着回族的生死存亡。白志明《渭河血浪》便借陕西、甘肃回民在清末同治年间因不堪忍受清王朝对回民的压迫和残酷的盘剥,揭竿而起掀起的巧清斗争,沉重的笔触,再现了回没两族人民浴血奋战、与地主团练和清王朝军队殊死决战的历史事实。陕西回民起义作为当时波涧壮阔的全国各族人民共同抗清的一个重要组成部分,作家以对史诗性的宏大题材的叙述,再现了回回民族在当时艰难的生存处境。在今天统一多民族国家的统治下,警醒和提示人们对民族平等的渴求和民族平等的重要性。
鄂温克族作家涂志勇再现了北方索伦部即今天的鄂温克族悲壮的历史,取材于民族英雄海兰察的英雄事迹,清朝乾隆年间的社会历史为背景,再现了当时清王朝的社会状况和北方索伦部武将在清王朝统治下的生存地位。索伦兵以骑勇闻名,因此常年被派往战争的前线,远离家园故士,作为战斗的先锋力量。台湾动乱长久不息,乾隆皇帝命"福康安为将军,海兰察为参赞,即日出兵。......增调索伦和蒙古骑兵两千,台岛是多山么地,陆战远比海战凶险,索伦兵不是最善在平原和山地作战么”?
综上,对宏大的民族历史题材和民族英雄事迹的叙述是内蒙古少数民族作家汉语写作民族历史题材小说的史诗性表现之一。在全景式地再现民族历史的同时,对民族文化、民族精神进行了原汁原味的表达。以民族历史为创作材料在题材的选择上便奠定了其史诗性的可能性。因为,民族历史本身便是一个宏大的概念,既有时间上的宏阔,又有空间上的宽广,以民族历史为题材的小说创作必定具有大气磅磯之势。
(二)英雄传奇的小说结构
英雄主义和英雄叙事是贯穿现代中国文学史的重要价值追求。"可以说,英雄叙事是现代中国文学始终未曾中断的一条线索。关注现代中国文学英雄叙事是我们触摸历丈的有效途径。"追求史诗性体式的少数民族作家们在创作过程中常以英雄人物来组织故事情节,通过英雄叙事使小说呈现出英雄传奇的结构,在创作的过程中尽力使"英雄人物在历史长卷中有更丰赡的文本表现"以。因此,如何更好地通过英雄人物关联小说的叙事材料,形成小说文本,在文本中丰富人物形象,是一个具有技术难度的挑战。
达幹尔族作家额尔敦扎布以民族英雄凌升为中屯、人物创作的小说《凌升》,在结构小说的过程中,凌升的活动为线索,从他在盛福安本那里初露头角,至他凭借自己的才能成为兴安北省的省长,终结于因反对日本的侵华势力而被杀,在这一系列的事件中凸显了凌升的爱国形象。凌升是达幹尔族的民族英雄,为了民族利益栖牲于日本人的残害下。作家通过凌升的英雄形象,表达了在中国漫长的历史中达幹尔族及中华民族维护主权国家权利自主的坚定信念。凌升的形象并不是凌升的个体形象,而是千千万万个在外族侵略势力入侵我国王时挺身而出的爱国英雄的群像,是英雄群像的升华。
人物是传统小说创作的必备要素。民族历史题材小说在创作中立足于较大时空跨度的宏大历史事实,以英雄人物为结构小说的纽带。蒙古族民族历史题材小说以众多英雄人物为中也重现了蒙古部在铁木真的带领下征服周边各部落,建立蒙古帝国,并在成吉思汗、窝阔台汗、蒙哥汗、忽必烈汗等几代人的努力下横扫欧亚大陆,建立中国历史上疆域空前还阔的统一多民族国家的波爛壮阔的历史。蒙古帝国系列之《狼性征服》、《狂飘西进》、《煌煌盛世》,以及《成吉思汗的传说》、《天骄铁事》、《嗔达梅林传奇》等长篇历史题材小说便是再现这些有大作为的英雄人物的传奇式英雄事迹的鸿篇巨制,成吉思汗、拔都、忽必烈、哲别、博尔术、木华黎、赤温古、嗔达梅林......。小说《狼性征服》以成吉思汗为中屯、组织叙事材料,再现了成吉思汗统一蒙古草原、横扫欧亚大陆的传奇式人生。《狂飘西进》以成吉思汗之孙拔都为中必人物,描写其统帅数万蒙古军西征席卷欧罗己,建立金帐汗国,力排众议将蒙哥推上汗位的英勇事迹。以英雄传奇的小说结构将蒙古族兴起和壮大的历丈再现给读者。《满都海斯琴》以满都海为中也人物结构情节,叙述了民族英雄满都海的传奇人生,使小说呈现出史诗风格。
鄂温克族作家涂志勇以民族英雄海兰察为中必人物创作的长篇历史小说《剑海柔情》、《索伦聽骑》,以他的成长、入仕、征战、去世的传奇式的英勇事迹作为线索,再现了清朝雍正至乾隆年间的政治风云变幻。海兰察为了国家的安定率领骄勇的索伦兵四处征战。自元代始,封建王朝统治阶级就对我国西南的少数民族实行士司制度,清朝延续此民族政策,乾隆三十六年,四川大小金川的士司争权夺力,而在战乱中僧桑格和索诺木大王司各自统一了大小金川并与清廷形成对立之势,在此情况下,海兰察奉命平定金川,并以此为开端,率领親勇善战的索伦兵为大清朝四处征战,掀开了北方索伦部历史中最悲壮的一页,他们的战骑踏遍大小金川、西藏、台湾等地。小说以史实为依托,讲述了海兰察赫赫有名的一生。
内蒙古少数民族作家汉语写作民族历史题材小说在小说形式、叙述内容、情节结构方面体现出对史诗性体式的追求。以史诗的篇章再现了民族的历史,在全球化和现代化的当下为世界展示了各民族的历史、文化以及民族精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