童年哲学有何意义
(一)童年哲学对哲学发展的意义
在现有的哲学体系中,童年哲学一直处于缺位的状态,这是由于在两千余年的哲学史上,一直延续着一种成人(而且只是男人)属于形式或灵魂,而儿童属于物质或肉体,强调理性的、精神的、成熟的、具有高度抽象思维能力的、自立自主的“成人形象”和非理性的、贪玩的(爱玩游戏的)、缺乏抽象思维能力的、依赖性的、爱捣蛋搞破坏的“儿童形象”,并就此认为成人永远优于儿童,因而可以理所当然地支配儿童的深厚传统。正是这种传统建构出了体现主从关系和二元对立的年龄世界,并让儿童相信自己有天生的哲学劣势,所以只能处于群体性沉默和失语的地位。而童年哲学的引人,则有助于揭示这种传统背后所潜伏的“年龄本质论”,即将成人和儿童之间的种种差异说成是生物性的本能之差,是决定性的、不可改变的。进而指出在这种本质论基础上建立起来的传统哲学必然是“成人本位的”,它并不能像它所宣扬的那样提供了普遍性的视角,而只能是“特权”群体的某种特殊的体验和信仰。事实上这种体验和信仰已经深人到了口前几乎所有哲学体系之中,不论是认识论、美学还是伦理学和形而上学。
童年哲学期望在哲学方法论中增加一个新的维度,即“年龄分析”,开辟一条新的路线,即“儿童路线”,以便消除各种哲学理论范畴中的“儿童歧视”和“成人一儿童”的二元对立格局,弥补传统哲学在“普遍性”和“人类性”的外表下儿童缺席的弊端。童年哲学也认为,哲学不应成为理性的代名词,尤其不应被年龄化了的“理性”一统天下,任何以理性或理性之外的其他方式从事“人类精神的反思”,都应属于哲学领域。童年哲学所强调的哲学是基于身体、冲动、天真和情感体验的哲学,这和传统的崇尚理性的成人哲学虽有不同,但也同样是一种做哲学的方式,并且和成人哲学没有优劣之别。为此哲学家应在儿童视角下重新建构哲学的各个分支领域,探索并形成儿童特有的认识论、伦理学、社会政治哲学等理论成果及其方法。
(二) 童年哲学对儿童学研究的意义
儿童学是19世纪末20世纪初科学化运动的产物,所以从一开始它就是以实证研究方法为基础的,包括问卷调查法、观察法、访谈法、实验法、传记法等,其口的在建立“科学可靠”的知识体系,以为各项儿童相关的服务事业提供“正确”指南。时至今日,儿童研究在范围上有大幅扩展,但其主流的研究范式仍是科学中心或实证主义式的。然而哲学本身的价值不可替代。早期的研究者就曾反复提醒那些“迷信”科学的研究者要注意哲学乃是“一切科学理论底出发点”,以及“科学研究之总的方法论”,他们不希望将心理学等学科下降为简单的应用科学,也不希望抹杀它们对传统哲学的继承性,因此要求研究者必须具备深厚的哲学背景。在当代,哲学的基础地位和促进性功能也日益得到各学科的肯定,因此才会涌现出法哲学、科学哲学、教育哲学等新的研究领域。因此童年哲学的建立有助于发挥哲学自身的优势,为儿童学的发展奠定更加坚实的基础,这种优势主要体现在以下三个方面:
1. 秉持彻底怀疑和批判的态度,审视儿童学领域的关键概念、命题以及理论。任何科学研究活动都有其前提或假设,而后据此设计研究方案,并在实施过程中进行检验,无论最终所得结论在多大程度上否定了之前的假设,都不足以完全摆脱这些前提的潜在影响。但是哲学思维的特性是不作任何预设,反而会对问题的源头进行直接批判,它要求人们“破除偏见与独断,脱离孤陋与因袭”}2A},因此能够将各种现象或理论看得更为真切与透彻。在哲学领域,特别是分析哲学一派,对这种概念或理论的讨论尤为重视。而儿童学内部存在大量有争议的概念与问题,恰恰是实证研究者们所忽略或反省不足的。这便需要哲学家以彻底怀疑和批判的态度,重新加以检视与考察,才能为儿童学研究本身,树立逻辑上更合理可靠的基础。
2. 对儿童学本身做总括性的后设分析,使各项研究置于相互联系的情境之中,通过对相关现象、观念及学科之间关系的分析,还原问题本身的复杂性和深刻性。哲学历来被视为一门“综合之学”,它不是从某个学科、某个领域的视角出发去审视儿童,而是从儿童学的全体、从关系之中,去说明儿童问题。如果科学研究的是知识的对象(即儿童),那么童年哲学所研究的则是知识本身(儿童观,以及与儿童有关的一切理论)。在儿童学领域,研究者往往从自身所在的学科背景出发,来研究某类儿童问题,尽管所得结论均有不同程度的启发性,但都具有不可避免的片面性,难以让我们看清问题的全貌。只有以哲学的态度和视角,全面审视问题所在的整个网络,尤其是其中相互冲突或矛盾的方面,才有可能更好地理解问题本身,并找到未来研究的突破口。
3. 从应然的角度考察对儿童的实然研究,揭示研究背后的伦理困境与意义。任何研究都不可避免地会触及伦理问题,儿童学既然与居于弱势的、需要被保护的儿童有关,就更需要妥善处理这类问题。当前国外的儿童研究已十分注意此点,它们在研究项口的审批过程中,都会经历伦理部门的严格审查。就哲学而言,其最重要的议题便是价值性的、意义性的问题。它在批判事物“为何如此”的同时,必会牢牢抓住、反复思考它“应当如何”的问题。对儿童所进行的任何实证研究,都必须将这样的问题考虑在内。但各学科领域的专家在进行研究的过程中,很难顾及所有伦理议题,对它们的思考与衡量也只是出于个别研究的需要。童年哲学的介人,则有助于全面、彻底地审视儿童研究中的各种难题,从正面关照它们,以使各领域专家充分意识到伦理的复杂性,更谨慎地设计研究方案、搜集和分析研究数据,并发布最终研究报告。
(三)童年哲学对教育研究与实践的意义
童年哲学以及整个儿童学研究领域都坚信,对儿童的认识与研究是包括教育学在内等一切儿童相关学科的基础。在旧教育学体系中,学科与社会的逻辑(即成人的逻辑)是整个课程开发的唯一基础,对教师而言也无须掌握关于儿童的任何知识,儿童甚至都不出现在教育学的论述中;而在新教育学体系中,儿童已经成为与学科、社会等并列的课程开发要素,也成为教师职前职后教育及教师知识体系不可分割的一部分,教育学的著作中也会不可避免地谈及学生问题。但是在现有的教育学话语中,一方面对儿童的关注与研究并没有占据最核心的位置,儿童只是众多研究对象中的一个而已,甚至有部分学者将儿童学看作教育学的下位概念或领域;另一方面在对儿童的已有关注中,有关儿童生理和心理发展规律(包括近来热门的脑神经发展规律)的认识是教育学者们研究的焦点,而对儿童进行哲学式的关注及研究仍普遍不足。这两个方面导致教育学本身与儿童学最新发展趋势的脱离,不仅在研究范围上未能充分拓展,从而忽视了儿童精神世界中的许多重要领域,降低了对童年相关问题及现象的敏感性。而且在研究深度上也浮于表面或过于追求普适性、标准化的童年形象和童年理论,而造成事实上的阶层对立以及童年压迫。所以,只有树立童年哲学在教育学话语中的重要地位,引导教育者从哲学的高度去审视教育场域各个角落中儿童的复杂生活及其多样化的观念与文化,透视现有制度、管理和其他成人行为背后所折射的儿童观等,才能深刻理解儿童与童年在整个学校教育中的真实及全面的状态,并最终建立起多元的、能真正解放不同群体儿童的童年理论与话语体系。
对教育实践而言,童年哲学也具有重要意义一方面童年哲学有助于教育者重新认识儿童,刷新关于儿童的形象,进而整理、反思和重构自己的儿童观。通过童年哲学的研习及训练,教育者可认识到儿童不仅仅是身体性的存在,也是精神性的存在,因而在关注儿童身体健康生长的同时,也积极关注儿童的精神世界及其发展,特别是意识到儿童也具有“哲学家”的身份,他们也能进行并在进行着个人的哲学思考。所以教育者要学会像苏格拉底一样,努力创造智力及情感安全的环境和参与性的条件,在课堂内外催生儿童自己的精彩观念、帮助他们发展自己的力量,并形塑独特的童年文化。另一方面,童年哲学也有助于基础教育课程改革的深化,因为伴随着教育者对儿童研究与认识的深人,并以此为基础改进课堂教学以及自身的行为方式,就能显著改善儿童的生存状况,提升学校教育对儿童发展的整体意义。特别是就当前学校教育中普遍忽略的审辩式思维( critical thinking )、创造性思维和关怀性思维而言,童年哲学在实践中已积累丰富的经验,教师可在吸取这些经验的基础上,通过哲学探索团体的持续演练,循序渐进地提升儿童的核心素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