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人性论”是《荀子》一书的核心议题之一。荀子在“人性”问题上的基本观点典型地体现在这样一段话中:“今人之性,生而有好利焉,顺是,故争夺生而辞让亡焉;生而有疾恶焉,顺是,故残贼生而忠信亡焉;生而有耳目之欲,有好声色焉,顺是,故淫乱生而礼义文理亡焉。然则从人之性,顺人之情,必出于争夺,合于犯分乱理而归于暴……用此观之,然则人之性恶明矣,其善者伪也。”可见,在荀子看来,如果放纵人的自然本能不加节制地发展下去,必然会导致道德品质的败坏和社会秩序的混乱,荀子由此认为“人之性恶”。但是,追求道德品质的完善和社会秩序的和谐毕竟是儒家的终极目的,为此,与“性”相对,荀子又提出一个“伪”的概念。所谓“伪”,就是通过师法的教化、礼义的训导,使人性由“恶”变“善”,即谓:“必将有师法之化、礼义之道,然后出于辞让,合于文理,而归于治。”这个过程就是一个“化性起伪”的过程。而“性”与“伪”之间的关系,简而言之,便是“无性,则伪之无所加;无伪,则性不能自美”,“性伪合而天下治”。
以往学界对荀子上述人性理论的阐发,主要囿于荀子人性论所蕴含的心、性、情、欲之间的关系,荀子人性论究竟是“性恶论”还是“性朴论”的辩争。以及荀子和孟子人性论的异同等中国哲学领域的纯学理问题,而关于荀子人性论对于生命教育的价值却很少有人关注。实际上,荀子的人性论内含了一些对生命教育来说至关重要的理念,值得发掘和借鉴。
从生命教育的角度来重新诊释荀子的人性论,我们会发现,荀子实际上表达了对于“生命”的这样一种态度,那就是:生命是一个从“不完善”开始不断走向“完善”的动态发展过程,这样一个过程的完成,不是一个一蹦而就的事情,而是要通过后天艰苦的努力,接受师法的教化、礼义的训导才可以完成的。这个过程,用荀子的话来讲,就是一个不断的“积”和“渐”的过程。所谓“积”,在荀子这里,主要是指在生命成长的过程中,不断地在“书”中学,在“行”中学,向“君师”学,不断把“善”内化到自己心中。如果一个人能够把自身应该做的事情,做到“全”,做到“尽”,那就可以成为“圣人”了。这也就是荀子所讲的:“积土而为山,积水而为海,旦暮积谓之岁,至高谓之天,至下谓之地,宇中六指谓之极,涂之人百姓积善而全尽谓之圣人。彼求之而后得,为之而后成,积之而后高,尽之而后圣。故圣人也者,人之所积也。”。所谓“渐”,在荀子这里,主要是指注重环境的熏陶浸染。荀子认为,后天环境的熏陶对人性重塑具有重要意义。人性会随着周围社会环境、文化环境的改变而发生改变,正所谓“居楚而楚,居越而越,居夏而夏”“习俗移志,安久移质”。因而,荀子认为:“君子居必择乡,游必就士,所以防邪辟而近中正也。”总之,在荀子看来,生命正是在“积”与“渐”的漫漫征途中,逐渐臻于完善,没有捷径可走,即谓:“不积趾步,无以至千里;不积小流,无以成江海。骥骥一跃,不能十步;鸳马十驾,功在不舍。锲而舍之,朽木不折;锲而不舍,金石可镂。”
生命态度教育是生命教育的一项重要内容。荀子人性论所流露出来的上述生命态度,正是当下中国生命教育所需要的。生命教育在港台和内地(大陆)的兴起,很大程度上是因为社会上出现了越来越多的不尊重生命的现象。比较典型的有,不尊重自己的生命,如自杀;不尊重他人的生命,如暴力伤害他人等。尽管每一起自杀或暴力伤害事件的发生,都有其特殊的背景和原因,但同时不容否认的是,也与他们对待生命的态度出了问题有很大关系。当一个人把生命凝固化,只看到生命当下所发生的一些不愉快,而不能把当下发生的不愉快放人整个生命成长的链条中去考察的时候,就容易在思想上陷人偏执,就容易把一些事情过分扩大,从而引发伤害自己或伤害他人的极端行为。如果能够借鉴荀子人性论的思维方式,把生命看成是一个过程,并以这种过程思维来考察自己的人生,来认识自身的当下处境,便可以生发出辩证的眼光,从而避免夸大生命中暂时出现的困境,减少为了一件事或几件事而冲昏头脑做出自杀或伤人等极端行为的几率。进而,荀子所传达出的“生命是一个需要经过努力,不断发展、不断完善的过程”这种正确的生命态度,还会激发出人自我完善、自我超越的动力,让人不慕玄虚,踏踏实实地去做人、做事,从而使整个生命呈现出一种积极向上的态势。荀子的这些理念值得当代开展生命态度教育时汲取和借鉴。